梦见自己变成猫
昨夜,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对,没错,是只猫——是一只通体全白的猫。不是波斯猫,也不是狮子猫,是极寻常的那种——平素在屋顶上,在墙头上,在别人家的庭院里经常看的到的——毛皮和长相都极普通的猫。
头顶着皎洁的月色,我盘桓,徜徉,享受着变成猫后的喜悦——我爬上屋顶,准备开始尝试着我猫生的第一跳。我忐忑不安的站在屋檐边。当胆怯的往下纵身一跃的那一刹——感觉是酣畅的,当两只脚底板儿的肉垫轻轻的着向地面那一刻——心情是愉悦的,当两只手伏在地上开始了迅速爬行的那一瞬——肉体是美妙的。由此,我彻头彻尾变成了一只猫。
在困顿时我曾想过把自己变成一条宠物狗,在享尽主人对待孩子一般萌宠的同时又可以恣意妄为的散发着本能的狗性,而主人却把它解读为可爱和乖巧——但是,内心深处我又惧怕运气不佳变成了一条杂交的,长相奇怪并且丑陋的狗而从此饱受人类的作贱与摧残。
又想起我与猫今生今世有过几段难以释怀的情感和纠葛,和坊间口口相传的猫有九条命,死后可以复生云云,最后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变猫。
我叫“猫”,是生下来大夫给取的名儿,我出生时的体重是九斤四两,小脸儿胖胖的据说活脱像只猫。
母亲爱猫,一直爱到了生命终了。老人家临终前,她养的一只黄白花的老猫,天天蜷缩在已经完全丧失意识的主人身旁不肯离去,猫脸上愁云密布,胡须卷曲,它水不饮,食不思,直到母亲离世,才喵呜喵呜的跳下床,钻进床下,再也不肯走出半步。
誓要半生为猫,这许是我命里注定的猫缘,抑或是所谓前世今生的三世因果,六道轮回。
—— 我猫步躬身前行,闪动着一双穿透暮色的猫眼,“喵喵”的叫着,气宇轩昂的在向猫类们宣告着我的超越与存在。
我翻过了一堵院墙,隐匿在夜色下,果断的进入一个院落。
映入我猫眼的是一家一户明灯闪烁的厅堂以及围拢聚餐的场景。空中不时刮来的是饭香和菜香。
忽然,不知打哪飘来一股令猫垂涎的熬鱼的香味——悠长且绵绵。我停住猫步,四下打量,鼻腔内顿有被鱼香刺激的似虫豸小触挠扰的痒——此时此刻只觉猫腹空空,饥肠辘辘。我开始急切前行,去搜索香气的来处
很快锁定了目标,随即上前,用猫爪去挠抓这家房门,而全然不顾为猫的尊严与羞涩。
房门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露出了一张慈祥和蔼的面孔——她并没有被我惊着,而是俯下身,用柔软热乎的手掌抚摸我的猫头和脊背,温纯轻柔的说“好乖,这是谁家的猫咪呀,可怜见的”——我抬起头,拱起背,用身体谄媚的磨蹭着女人的裤腿儿,贱贱的“喵喵”的叫着。俨然一副老熟猫的样子。
我如愿顺利的进入了女人的房间。环顾四周,望着屋内的陈设,猛然觉得一切似曾眼熟。少顷,不禁恍然——原来这个女人是昔日的邻居刘姨——五十多年前我随母亲到过她家玩儿。
刘姨孤身一人。她家境充足殷实——从屋内摆置陈设就能看的出 ——一整屋的红木家具,条案上放置着一水儿的青花的瓷器。而让我瞠目的是在雕刻精美的罗汉床上竟然慵懒的卧着几只长相各异,神态各异的猫。
刘姨养猫,更爱猫,养了一辈子猫——它们是她生命中的寄托,和精神上的慰籍。
现在自己已然是只猫,也不便再提起过往。刘姨也不会想到,五十几年前的小男孩现在竟然是只猫,且为一只来路不明的猫。
刘姨的猫还在,只是和从前的比变了模样,已不是黑猫,白猫,狸花猫那么简单,它们个个都长相怪异,眼里又都射出相同的阴鸷,不怀好意的目光。
刘姨依旧好客,她抱起我说,“你们都是乖宝宝,不要打架”。然后指着一只耳朵短短并折起来的猫说“它是小贝尔,”指着一只大胖脸,黑不溜秋的猫说“它叫金刚”。
屋内总共有十几只猫,刘姨一一做了介绍,而从中却没有听到一只叫什么“花花”,“大黄”,“小白”一类的中国式的猫名。我慢慢的才知道,这帮家伙原来都是“外来物种”,要不说一个个长的猫不猫,怪不怪的。更有甚者一只猫身上连一根毛儿也没有,赤条条的,似乎随时都可能要放锅里炖煮似的——真丢人,猫类就靠着一身自带的皮草去迷惑人类,而它竟然以褶皱的猫皮去示众,这难道就是所说的病态美吗!
刘姨给我拿来猫粮让我吃,可我是奔着鱼来的。刘姨看出我的心思,从自己碗里夹起一块儿鱼给我放到地上,我开始酣畅淋漓大快朵颐起来,仿佛我的猫生开始达到了最高潮。
其它猫们对我却不屑一顾,并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大概的意思是说我爱吃这种低等食物,垃圾食品,想必就是个低等货色,看我的吃相就知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贱猫等等,猫言及其恶毒。
其它猫们也开饭了。刘姨取过盛猫粮的袋子,用勺子把猫粮放进一个个单独的猫盆里。猫们舒展着脊背,打着哈欠,睁开惺忪的睡眼,不情愿的跳下罗汉床。
我躲到一个角落,远远望着它们。虽然“贝尔”一众对盆里的食物流露出的是无所谓的猫样,但我判断众猫们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个闯入者对它们晚餐有丝毫的觊觎与打算。它们提防着我,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咕”的声响。
刘姨把我引进卫生间,指着角落一个装着白色沙粒的盆子对我说“如果要想便便就在这里,”。
入夜,外部世界已是一片寂静,刘姨和众猫们也都沉沉的睡去。
而我却睁着一双猫眼在思索着。
猫原本是在夜间出行的,而刘姨家的猫却改变了它们的原始习性,它们开始遵守着与人类相同的作息时间表,与人同吃同住,把鱼,和老鼠这些猫祖宗视为猫间美味的食物看做垃圾。它们改吃快餐了——一粒一粒的猫粮香脆而可口——它们还会上房爬树吗?——上房爬树干啥?——去找食物呀!哦……不用,主人都给准备了,随吃随要。
我要出走,刘姨家我一时一刻也不能住了。
刘姨爬起来给我开了门,我扭过头冲着刘姨躬腰致谢,摇动着猫尾——再见了!刘姨,再见了!猫伴们。我从哪里来还要回到哪里去,因为我无法消受这种错位的享受。
我窜上屋顶,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